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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16、一十七年 (3 / 4)

    身上的气息很是平稳。

    但他的眼睛一会儿是黑色,一会儿是白色。

    如此反复变幻了一阵,最后恢复成平常的样子——略微有些往上吊,且不是很有神气,是与这张脸较为匹配的眼睛。

    他跨过中门,踏上一条细碎石径,弯弯曲曲地走了一阵,便来到后院。

    后院同样是冷冷清清的,墙角都结了蛛网。

    他走了几步,略看了看,便已经找到后院的小门,走过去,轻轻将这扇木门拉开。

    于是就看到了后山。

    一扇木门,打开了山崖。

    如画的一切,混同在时光里,映入眼眸中——

    一方光滑的白石棋枰,一个坐在棋枰前,拧眉沉思的老人。

    他的眉头皱得这样紧,仿佛被人用无形的线缝在了一起,仿佛藏着无尽的忧愁。

    他孤峭、冷峻,如石雕一般。

    在他和棋枰之后,便是高崖和云雾。

    他临崖而弈,但棋枰之上纵横十九道,却并没有一颗棋子。

    此情此景此人。

    一种无言的孤独,一种永恒的寂寞。

    他在与谁对弈?又用什么落子?

    革蜚往前走。

    “坐。”高政忽然说。

    虽然他额上的细纹已经有些明显,但他那如雕刻般的面部轮廓,仍能看得出来一些年轻时候的风姿。

    当年必然是一个美男子。

    当然也像天下所有美好的事物那样,被时光消磨。

    他虽然说了一句话,说了一个字。

    但这句话好像全然与他无关。

    他的眼睛仍然看着棋枰,脸上满是忧思。也不知是在为什么而忧虑。

    革蜚想了想,便在他的对面坐下了。

    高政面对空白棋枰的长考,持续了很有一段时间。

    就在革蜚开始生出不耐烦的情绪时,这位越国名相开口了。

    “在过去的十七年,革蜚只能站在旁边看,不能坐上棋凳。”

    “我希望他能够看懂,又不希望他能够看懂。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这种矛盾呢?”

    高政抬起头来,看着棋枰对面的革蜚,眼神非常平静:“混沌?烛九阴?”

    革蜚脸色骤变!

    他的眼睛一瞬间发生改变,左眼漆黑如墨,没有眼白,右眼惨白如雪,没有瞳仁。一股恐怖至极的气息,在他的体内苏醒!蓬勃!张扬!

    血液是澎湃的,筋肉被力量充塞。

    一时间天地似狱,杀机起如狼烟。

    但高政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天没有入夜,也没有变得更亮堂。

    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。

    或者说,他什么都改变不了。

    无声的交锋持续了一段时间。

    高崖边上的绿苔,剥落了一块。

    革蜚忽然一笑:“为什么不叫我革蜚呢?”

    他恐怖的气息一瞬间全部收敛,他的眼睛也恢复常态。

    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高政对面,显得非常温和。

    “革蜚不会坐上这张棋凳,不会坐在我的对面。”高政淡淡地说。

    革蜚立即站了起来,站在空白棋枰旁边,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。然后问:“老师,学生实在看不懂,您在与谁对弈?”

    空白的棋枰没有答案。

    高政也没有给。

    这位主导了陨仙之盟、又曾经问道暮鼓书院、被称誉为越国有史以来功业第一的国相大人,如今似乎也只是个独坐后山的孤寡老人。

    他甚至于说话都显得很迟缓,只是慢慢地说道:“革蜚见不得蛛网落叶埃尘,从五岁那年开始,就会帮我打扫。我记得那个时候……他还没有扫帚高。”

    他的眼神很遥远,好像穿透了时光,模仿着稚童跳脱的、自信的语气:“吾高不及帚矣,欲扫天下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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