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水最终淹到了口鼻处,生死在转瞬间。
贺予通红着眼,深深地望了谢清呈一眼——那眼神似仇,似怨,似宽宥,似深堕,那面一时间有太多的情绪决堤,急于在这双眸子还能表达喜怒哀乐的时候,不辜负最后的自由。
无尽夏,繁花。
伤痕累累的苍龙背负着沉重的枷锁,背负着秘密的镣铐,背负的禁『药』的罪恶,化为人形,来到幼龙的身边。
苍龙看着那个小小的,蜷坐在台阶上的孩子。
犹如隔着多少年颠沛流离,痛苦挣扎的岁月,看着曾经的那个自。
他把化作人类模样的手,伸给幼龙。
他幽镜般的眼瞳,映出孩子的身影。
他说——
“小鬼,你不疼吗?”
他这么问,是因为他知道,那是很痛的。
锥心剜骨之痛,在麻木绝望之痛前,其实根不值一提。
谢清呈自经历过那种能压垮巨人的痛苦——知道自活不了太久,觉自一无用,有任何先驱者曾经活着走出过这片泥沼,不不在这泥沼中了此残生。
这些他都知道。
但他不能和贺予说,这是很疼的。
他能问。
他记从前那个医生,是怎样安慰满手鲜血的自。他能拙劣模仿,然后以一个正常人的面目,去抱起瑟缩的幼龙。
他知道贺予想要一个伴,想要一点来自同类的鼓舞。
他不是有丝毫的怜悯。
但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,他对自尚且残忍至此,又何况对贺予?他唯一的温柔成了他在贺继威聘书上签下的俊秀文字。
在他还力能及的时候,以一个心理医生的身份陪伴他,开导他,他能给他的,也就这么一些帮助了。
这是谢清呈剩下的最后一点精力。
不多。
他全部都给贺予了。
他为了真相,失去了梦想。
为了妹妹,失去了健康。
他为了战胜疾病,失去了活下去的。
又为了活下去的,失去了自的平静和安详。
他失去了父母,失去了半父,失去了不容易找到的新的归宿,失去了警衔后又失去了白衣,为了保护那些甚至都不识他的师弟师妹们,他甚至连最后容身的讲坛也要被驱逐下,连一张书桌都要失去。
他这一生,从那个雨夜起,一直就握不住任何东西。
他永失安宁。
甚至为了头脑的清明,他连生而为人最基的情绪,他也不不献祭掉——他不停地告诉贺予“要冷静”。那不是在苛求,也不是在命令。
那是血肉模糊的苍龙在告诉小小的龙崽,在这条满是荆棘的路上,怎样才能走的最远。
那是守护着他自跋涉过那样遥山远水的咒语。
他希望他能明白。
就这么多了……他有的东西,他还剩的东西。
他把陪伴给了谢雪,把勇气给了陈慢,把孝顺给了黎姨,把恩给了秦老。
他把保护给了医生。
把知识给了学子。
还留一具病躯,以收敛剩下的罪恶,不解,秘密,痛苦,谩骂——他把它们安放在这具身体。
他把这病躯留给自。
而这病躯的经历,他一生遭受的苦难,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有用的,唯独对贺予而言不是。
以,他把经验留给了贺予。
那是他拆干净了自的血肉骨头后,身上最后剩下的,也是唯一以再馈赠给人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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